……也許你的爺爺十幾歲出門買饅頭卻被抓去從軍,輾轉跟部隊來到台灣,以為很快就要反攻大陸,與故鄉相望數十年直到鬢髮霜白;……

看到米果的這段文字,讓我想起一個人,我小學時學校的工友,一個外省老伯伯,以及我日記裡的關於這個人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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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身形略略佝僂,頭髮微微發白的老人,在學校廚房工作。我一直想不起我怎麼和他認識的。因為小學六年,除了運動會之外,我天天走路回家吃午飯,沒帶過便當,理當不須到學校廚房去拿便當才對,但我的記憶裡,有著他在廚房搬便當,而我站在廚房門口跟他講話的景象。印象中,是在一二年級時我還蠻常去找他講話的。記得他的鄉音頗重,至於當時的我是否能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麼,又為什麼會常去找他講話,我則不復記憶。

升上中年級後,我好像比較少去找他了,但是,偶而在學校裡遇到都還是會講幾句話。有時候學校的鐘壞掉了,他會拿著手搖鐘,在上下課交替的時間在校園裡四處搖,所以儘管不到廚房去了,我還是偶而都會看到他的。

小學四年級下學期快結束時,有一天的早自修,他突然出現在我們班的教室門口,手裡拿著一串珍珠項鍊,說要收我作他的乾女兒。我當時有點不知所措,只知道不能隨便收受別人的禮物,更何況是這麼貴重的禮物。他要我戴上那項鍊,我急跑開座位,離他遠遠地站著,不肯收他的項鍊。我有點難過,因為我這樣拒絕一個有點算是朋友的善意,但是,珍珠項鍊,乾女兒,對當時的我來說都是有點超過思考範圍的事物,又出於突然,我只知道用最熟悉的道理應對:不能隨便收人家的禮物。班上每個同學都在看著我跟他,我們就這樣站了好一會兒,他手裡拿著項鍊看著我,好一陣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是看我始終離他遠遠站著,他最後無言地離開了,頭低低的。

那天之後我沒再見過這位老伯,後來聽說是退休了。

我不記得之後班上同學有沒有議論紛紛或是對我說過什麼,我只知道,我回家沒有跟父母提起此事。我好像就忘了這件事一樣,一直到許多年後,我突然想起這個人,這件事,然後在日記裡記下此事時潸然淚下。

我想,那位老伯一定很傷心,不知道他退休後去了哪裡,他是否離開永靖了。不知道他在大陸有沒有妻兒,也許他有個女兒吧;也許他把我和他女兒聯想在一起,所以想收我作乾女兒;也許他只是希望有個較清晰的人,讓他在孤單時有個清晰的影像讓他想念;也許他只是希望他在這次離開時,別再像上次他離開家鄉時那樣匆忙,什麼都沒留下,給他所愛的家人。

當時的我年紀小不懂事,不瞭解一個人在異鄉,有家歸不得的辛苦與孤單,只知道『不要隨便收別人的禮物』的教訓,卻因此傷了一個老人家的心。但這樣的領悟卻是在事隔十餘年之後。

只能祈禱,這位老伯有等到後來開放的大陸探親,祈禱他有回到家鄉見到了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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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校工老伯並沒有兒子孫子跟他促膝長談。我也不記得跟他曾有過的對話的內容,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這位老伯在台灣的土地上生活了幾十年,至少一點點雪泥鴻爪的痕跡,是我還能幫他記錄的。

曾讀過蔣友柏的部落格,有一些想法是和這裡有點相關的,在此節錄如下:

有一次我與一位堅定的台獨 信仰者聊天,他跟我說:「友柏,228事件已經過去60年了,時間也已經撫平了大部份的傷痕,對於那個事件的受難者和他們的家屬而言,也都已經慢慢能夠接 受了,還欠缺的只是一個誠心的道歉,假如你能做那件事情當然對他們的情緒會很有幫助;但是假如你真的要做什麼事去彌補你曾祖父所犯的錯的話,最需要你幫忙 的是那一批跟著你曾祖父避難到台灣,回不了家,在台灣孤身一人沒有結婚也沒有後代的那一些老兵們。」他並介紹我去看一個叫做blackjack的部落格 (有興趣看的網友Google一下就可以找到),我當天晚上就進去並把所有的文章看完,含著眼淚看到天空亮起第一道曙光。

全文請看白木怡言 <再回應一些台灣讀者給我的「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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