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裡有許多銘印的記憶是毫無道理可循的。
譬如我記得高中時代的夫拉媽媽在黑板上學著物理老師把 α 讀成 兒~法 的聲音還有模樣。還有我記得大學聯考的前一個月,應該是6月2日的早上吧,我和夫拉媽媽從火車站走到學校的路上,她說:『下個月的今天, 我們就考完聯考了耶。』都是一些小事,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記住了這些生命中的小場景,將近二十年。
夫拉媽媽是我的高中同學 ,是班上的數一數二的優等生,永遠的物理小老師 (我真的不記得還有哪位同學當過物理小老師);聰明、機靈、幽默、認真、負責 (所有好的特質都被她拿走了);但是好像不是很喜歡運動,所以在課餘時間裡,我跟她的交集並不多。但是,我跟她同桌坐過;而且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至少整個高三) 在升旗隊伍中,我就站在她的左邊 (也就是她比我高)。還有,我們都是彰化人。她似乎三年都通勤上學,我則是在高三停課以後也搬回家中開始通勤,那段時間裡我們常常一起從火車站走到教室。
我還記得她的一件事:有一次的升旗典禮,唱國歌時夫拉媽媽沒有唱國歌,她在哭,無聲的哭。她並沒有流很多淚,但我依然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滴。我知道,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那天,大概就是她可以申請保送台灣任何一個大學的物理系的最後一天。
高二時,夫拉媽媽和另外幾個同學一起做的物理科展,得到了全國物理科展第一名。那是很大的榮耀,對於一個高中生而言,可以算是一種特別的成就了。但是,這個榮耀,在高三時,卻給了夫拉媽媽一個兩難的情境。高三時,她收到了教育部的通知。原來教育部規定,物理科展第一名的學生可以免去聯考直接申請全國任何一所大學的物理系就讀。
這件事讓夫拉媽媽相當掙扎。因為,她的成績一直很好,上醫科一定沒問題,而這也是她的家人對她的期望。但是,夫拉媽媽很喜歡物理,也一直在物理方面有很優秀的表現。如今,她有機會,可以選讀任何一所她想要的大學去讀物理系,她真的很想就去讀物理。但是,家人對她的期望呢?她的心裡掙扎著,大概一直到教育部規定的答覆截止日期吧!那天的升旗典禮,看到她的眼淚,我也猜到了她的決定。
後來,她果然是考上了醫學院。倒是原本不知道要讀甚麼的我,用消去法刪去不想讀的系之後,最後剩下來的是物理系,所以去讀了物理。
大一時,好像偶而還會在校園裡遇到夫拉媽媽;大一升大二的暑假有一次高中同學會,那是目前我記憶所及我們上一次的見面。後來她的課和生活重心就搬到醫學院那邊去了,我也就沒再遇過她。然後17年過去了,去年11月中,我才知道她現在也在灣區。
聰明又認真的夫拉媽媽,如今已是台北某醫學中心醫院的主治醫師。她和她那也是主治醫師的老公,一起來到Stanford 大學進行為期一年的醫學研究。
已經是兩個可愛小朋友的媽媽,但是夫拉媽媽好像會變魔術似的,居然一點都沒變, 真 ‧ 的 ‧ 都 ‧ 沒 ‧ 變 -- 髮型依舊是約略及肩的短髮 (據她說, 她曾改變過髮型但是不管她是去燙髮留長髮或是甚麼造型, 最後都會漸漸地回歸到這種髮型),身形仍然是瘦瘦高高的,不上妝,白白淨淨的面容也彷彿就是高中時的模樣。
雖然以前並不是特別親近的朋友,但是因為闊別許久(快20年了),還有我們都當媽媽了。久別後的重逢,並沒有不知該說啥的尷尬。倒是我跟她提起我所記得的她的高中時代的事的時候,她竟然說,恩,好像有這件事。甚至是我覺得那個對她很重要的決定,還有她升旗典禮時的眼淚,她竟然也都印象模糊了,導致她的老公在一旁說:你怎麼會記得連當事人都不太記得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許這是我奇怪的地方。一些過去生命中的小場景,常常會莫名其妙的閃過我的思緒。我並沒有特別要去回憶這些場景,但是她們卻會不定時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提醒我,幫我重新記得一次。
不管有道理或沒原因,這些生命中銘印的記憶,已經變成我的一部分了。雖然這些場景的主角不一定記得我所記得的故事,但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跟我生命中所銘印的記憶的故事主角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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